中午去了趟医院,高阳亲自给我检查。引来不少目光。作为一个高难度病类科室的科长,亲自给我例检确实屈才了。 大医院里人就是多,机器“滴滴”地运作着,我看着一身白褂的高阳和母亲走到门外。 “最近怎么样?”高阳的声音带点磁性,不得不说如果我是女人,我应该会对这种声音动心。 “挺好的,你呢?”母亲的声音一如记忆中那般轻柔。 “就这样呗,每天忙忙忙。” 母亲轻笑一声。 过了一会,“最近又有案子?” “这你都知道啦?” “可不,我神通广大嘛。” “嘴贫。” “说说?” “没啥好说的。” “怎么了?” “没什么线索,就拘留了个公子哥。” “谁?” “秦广。” “哦?秦云明的儿子?” “嗯。” “没什么发现吗?” 一缕青丝从门中窗的边缘划过,应该是母亲拢了拢,“只是怀疑,不能确认。” “是?” “行了,你个医生,问那么多干嘛?” “好奇,好奇。” 母亲顿了顿,“总之,线索断了,没监控,没口供,都在包庇。林茹是服用大量毒品致死,尿检确定这小子吸毒,拘留几天。” “那还不能确定就是他吧?” “嗯,只在怀疑阶段。” “为什么会锁定他?” “有个学生指证。说聚会解散时,有留意到秦广和林茹还没出来。不过后来……很奇怪,又说自己看错了。” “哦?没那么简单吧?” “谁知道呢。” “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等新发现吧。” 高阳停了一会,“你脸色很不好。” 母亲笑笑。 “你啊你,太忙了。” “不忙怎么行?” “其实,我们的事也不用这么急。” “那怎么行?都说好了。” “看到你这样,我于心不忍。” 母亲轻笑了声,“没事”。 … 车上,母亲说,我的身体没问题,恢复得很好,但高叔说了,不能懈怠,还是要继续保持锻炼,慢慢加强。 我想了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顿了顿,说没有啊,接着反问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说没事,随便问问。 良久的沉默后,母亲说,“妈别的不求,你好好学习,把学位证拿到,再把身体养好,妈就知足了,其他事,你不用操心。” 我“嗯”了声。 接着她又笑说,“当然,带回来个女朋友更好。” … 下午体育课,我和班上的白轩都是不运动的主。我不方便,他不喜欢。解散后,我俩一人一个脚踏板前荡后荡。 三点的太阳有些辣人,女生基本都在树荫下聊天,叽叽喳喳的像一群鸟儿。 天空澄澈如洗,但一抬头强光照射下就几乎睁不开眼,让我连欣赏的机会也没有。 男生顶着大太阳打球,热情满满。 我转头问他,放假都干了些啥。 他先是一愣,接着支支吾吾说没干什么。 我说前几天秦广的生日聚会他去了没。 他又是一愣,说没去。 我说我记得秦广邀请你了,你后来没去? 他顿了顿,点点头说对。 什么时候,我“哟”了一声,“阿迪达斯,厉害啊。” 我才发现他脚上是一双价值799 的阿迪达斯三叶草贝壳鞋,白色,老款,同样也是爆款。 但说实话,跟他脚以上的特步运动裤、袖口破了洞的特步T 恤放在一起,实在违和。 他愣了愣,笑笑说,“是啊,刚买的。” 我脑子里不禁浮过有天他妈背着装满空瓶的垃圾袋到学校看他的一幕。 “你不挺喜欢穿特步的么?怎么换牌子了?这玩意贵着呢,你哪搞的钱?” “谁说我喜欢了,老早就想换了。” 我哼哼两声。 “自己挣的,我妈当然没钱。” “出息了,你个懒货也肯做兼职。” “兼职?” “嗯?” “……对啊,兼职。”他嘴角抽了抽。 晚上吃饭,母亲问我秦广和林茹间发生过什么事没有。 我说算是吧。 “你书白读了,『算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能作证言了?” “我哪知道你是这个意思……” 母亲塞了棵青菜。 “秦广这种富二代,沾花惹草,林茹是我们班花,他自然也动过心思,我也不好定义他俩的关系。算是追过?” “林茹有答应他吗?”母亲看向我,红润的唇瓣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表面浮动着光晕。 “没有。妈,你怀疑凶手是秦广?” 母亲点点头,“目前就他嫌疑最大。” “您都查到了些什么?” “白轩是你们班上的同学吧?” “是啊。” “起初他的口供指出,事发当晚,几乎所有人都先从包厢离开,他注意到秦广和林茹不在,大概还在包厢。但是,很巧,当晚监控损坏,周边工作人员也称当晚人流量大,没留意秦广和林茹。后面的一次问谈,白轩说当晚他看错了,他也不能确定秦广和林茹是否在外面。” 母亲继续说,“不过,我们对秦广进行了尿检,发现他是吸毒者。但七天拘留结束,证据不充分,还是得放他走。” “妈,白轩买了新鞋。” “什么意思?” “白轩家里很穷,父母务农,他平常就穿一两百甚至打折后只要几十的特步,今天我发现他穿的是七百九十九的名牌鞋,我确认了细节,不是盗版的。他家那么窘迫,我觉得他没钱买这个鞋。他跟我说是自己兼职买的,但他这人很懒,不像愿意去兼职。一个星期就两天挣钱,算他一天五十,两天就一百,怎么着都得做个八个星期,算下来就是近两个月。但这两个月我没听谁说看见过他兼职。因为我们这种学生一般也就能做点发传单这种活。抛头露面的,如果有人做了,肯定有同学能发现。”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白轩忽然改口供,不像是真的记错了,而是发生了点什么,应该跟钱有关。” 母亲沉思了一会,“我明天就派人去查。” 两天后,案件有了新进展。 经过对白轩一家的问谈,警方得知十月十六星期六有两名警察到白家,与白家夫妻说他们的儿子白轩对案件提供了证言。 直言不讳是好事,但证言如果存在欺骗,那么就是犯罪。 所以夫妻俩在和儿子白轩谈话后,白轩也变得不能肯定当晚自己的所见所闻。 同时两名警察给出了两千块的悔改费,表扬白轩的知错能改。 这一切听来十分地荒诞。母亲迅速在队内排查,但没能确认那两名警察的身份,怀疑那两人实际上是冒充警察。 但可以确定的是,有人在为秦广运作,秦广的嫌疑更大了,但线索就到这了。 十月二十四,中午。我在宿舍门口,母亲下车,款款朝我走来。 秋天的阳光不冷不热,母亲的脸色不太好。皮肤没了往日的光泽,熟悉的柳眉微微蹙着,美眸的清澈不胜以往。 “妈,”我轻轻叫了声,生怕她在秋风中化掉似的。 “嗯,”声音轻飘飘的,我的心跟着一揪。 把饭递给我,她转身就走,我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来,“咋?” “秦广解禁了?” 母亲顿了顿,“好好上课。” 我又叫住了她,“妈,实在不行,就算了。别把自己搞得太累。” 母亲愣了愣,随后撩发一笑,“说啥呢,没睡好而已,行了,不用你操心,你只管把书读好。走了!” 秋风轻抚,校道上,一片绿荫葱葱中,人潮涌动。 望着那道苗条的警服背影,我咬牙,慢慢握紧了拳。 … 第二天上民法课的时候,秦广回来了。 依旧嬉皮笑脸,依旧吊儿郎当。 这带给我的感觉就是林茹大概不是他杀的,否则背负一条人命也能如此悠然自适吗? 学校象征性地给了他一个处分,不过他这种公子哥玩腻了随时可以回去继承家产,用不着像我们普通人一样为了一个形象而诚惶诚恐。 下课时,我想了想,还是主动凑上去,“嘿。” 微风轻拂,早间的阳光很好。 他愣了愣,随后笑道,“哟,稀奇啊。” 我笑笑,“在里面滋味不好受吧?” “妈的,别提了,牢饭真不是人吃的。”秦广摆摆手。 “林茹的事怎么样了?” “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查的,竟然弄到我头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没办法,派对是我开的,我当然是最大嫌疑人咯。” “你没留意当晚谁和林茹有过亲密接触么?” 秦广摇摇头,“她没坐我旁边,我也不太懂。好了,这事留给警方去查了,我俩在这讨论个什么劲。” 我笑笑,“都是学刑侦的,这不有个活生生的例子,还能不抓紧?” “去你的!把我当犯人审了是吧?” “那你还搞得起来不?” “啥?” “派对啊,上次有事没去,很后悔,你要是再搞,我有时间就去。” “想通了?”秦广拍拍我的肩。 “啥意思?” “你不滴酒不沾的么,去聚会,不喝酒怎么行?” “试着喝呗。” “哎,你碰过女人没有?” “啥?” “妈的,就是肏屄啊。” “没有。” “怎么样?想不想?” “不想。” “行了,别装了,到时给你找个极品,包你满意。” 我没说话。 “哎,你妈不管你挺严的么?你出得来么?” 我想了想,“到时找个借口搪塞呗,出来散散步什么的。” “牛逼!”秦广冲我竖起大拇指。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各种躲避她,颇有点像猫捉老鼠。有次吃饭,母亲问,“你怎么回事?一连几天都怪怪的。” 我扒了口饭,低着头,“没事。” 一只玉手将我的头摆正,迎面撞上一张清丽的容颜,这么多天,母亲状态似乎好了许多。但此刻她的表情并不好。 “你最近是不是闯祸了?” “没有啊。”母亲锁得很紧,我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 “快,如实招来!”母亲放下筷子,双手抱胸。 我不敢看那双凌厉的丹凤眼,“真没有。” “真没有?” 我点点头。 “那你心虚什么?” “我没心虚。” “你是不是旷课了?” “没有。” “那你整天神经叨叨的,连我眼睛都不敢看是怎么回事?” “妈,是你太疑神疑鬼了,我没事。” “真没事?” 她又凑过来瞧我,于是我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下意识地一瞥,一个尖俏雪白的下巴映入眼帘,头顶的灯光下,上面的根根绒毛都纤毫毕现。 我赶忙挪回目光,心跳不由一阵加速。 “真没事。”我说。 “哼,你也别想骗我,”她缩回去,“反正我一个电话,你到底在学校干了什么,一清二楚。” 吃完饭,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好几次我想要不算了吧,却又在一种慌张的情绪中否定这个念头。 七点,秦广来了电话。百般犹豫中,我还是接了。 交代一番后,我穿衣出门,路过书房,我敲了敲门。 “咋了?”轻柔的母亲的声音。 “妈,我出去散个步。” “散步?” “对啊。” “你怎么想起散步了?” “我经常散步啊,不你说的,多运动有助恢复。” “行,注意安全。” “好。” 想了想,还是没带拐杖,KTV 这种地方,这么干太傻逼。 今夜的月光格外清澈如水,我走到小区外的一个路口,七点十八分,正是车流高峰期,杂声鼎沸,江南市的沥青大马路似乎也容不下这么多形形色色的铁疙瘩,街道两边高楼大厦林立,璀璨的霓虹灯点亮了夜空,无数车辆从远处的黑暗驶出,如惊鸿般掠过眼前的璀璨,又消失在另一边黑暗的远处。 我仿佛嗅到了人民币的味道。 人行道上行人闲庭信步,有说有笑,我双手插兜,跺跺脚,没多久,一辆紫色的保时捷从车流分出停在我的面前。 敞篷,所以分别坐在主副驾驶位上的一男一女清晰可见。 男的自然是秦广,熟悉的黑发梳了个大背头,抹了发蜡,油亮亮的。 额头上架了一副黑色墨镜,不清楚牌子,但阔少戴的自然不会便宜。 他的肤色,相较我要白一些,可能平日都没怎么晒过太阳。 身上是一套依然不清楚牌子的白色西装,上面不少颗粒亮晶晶的,像是钻石。脖子上打了条金色领带,倒真有那么几分像模像样。 女人我不认识,但总之很漂亮,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低胸装,皮肤雪白,两团乳肉清晰可见,事业线很深。 发色酒红,全部盘在脑后,脸上化了不会让人反感的浓妆,恰到好处衬出了她五官的特色。 端庄而又性感。 我没上车,因为我寻思坐哪。 跑车嘛,你懂的,就两个位置。 当然我也不会觉得会发生电视上的那种傻逼情节,即我的这个阔少同学很帅气地把他的女伴轰下车,将位置让给我。 但事实比电视情节还傻逼—— “你先下车,让我同学上车。” 美女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冷飕飕的夜风中,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也太戏剧化。 我没说话,大美女也没说话。 “听不懂啊?要你下车。”阔少有点不耐烦。 作为半个局外人,我双手插兜,静观其变。 美女还是发呆,车声呼啸着,就这一会功夫,不下十辆车从我们眼前飞驰而过。 大概过了两秒,在我的好同学即将发出第三声时,美女终于识趣地下车了。其实我也不懂她是否识趣,毕竟迫于阔少的威严而如此也是正常。 “哒哒”两声,应该有二十五岁的大美女踩着高跟鞋站在冷飕飕的夜风中,拂过两阵夜风,她不禁抱了抱肩。 说实话,让人有些心疼。 然后,不想说实话,但是,我确实硬了——身材真的很好。 我自然不会和我的阔少同学对着干,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老老实实越过大美女钻上车,同时,我注意到,她看我的眼神很不友好,就像在说,哪里来的乡巴佬,识趣就快滚,我给你让座? 我没表示,事实上,我也不知该如何表示。 但我的好同学眼神则足够犀利,当即就隔着我冲大美女咆哮道,“你他妈什么眼神,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余光里,银色裙摆亮晶晶的大美女似乎抖了抖。 语气忽然友好温柔起来,我的肩被拍了拍,“陆远,我同学,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长的儿子。” 于是,空气都是一滞。 我没转头,但我能感受到原本射在我右脸上冷冰冰的视线陡然变得火辣。 “远哥,对不起……”大美女的声音娇滴滴得能把人的心给化了。我忽然知道为啥是她坐在江南第一集团董事长儿子的副驾驶上了。 我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得意,确实不曾想到,有天我也能靠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儿子的身份气派一把。 我的回应是摆摆手。 秦广看了过来,笑道,“啊远,让她坐你腿上,能行不?” 我又愣了,美女当然也是又愣了。 我看向他,没说话,但我的意思很明显——你在说啥? 大美女没说话,也当然不敢说话。 秦广凑了过来,在我耳畔吹气,“我不是说要给你的处男毕业吗?她你满意不?当然,不满意给你换,不过我觉得她挺好的。重点是紧啊,哈哈……” 说完他就缩回了头,我还是没说话,这时又有两阵夜风吹过,大美女又抖了抖,跟着一起抖动的还有她胸前那一对将衣襟撑起的饱满。 我感到嗓子眼一紧。好同学的声音又悠悠地从耳边传来,“是不是腿?身上坐人没事吧?” “没事,”我说,这次回答出奇地快。 “那你犹豫啥?上呗?” 我想了想,眼睛又忍不住瞥了眼旁边的丽影,真的很高很白,终究是点点头。 秦广嘿嘿一笑,大美女好像也松了口气,于是在霓虹和车流中,她悠悠降落在我维持了十八年的处男身上。